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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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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三

冷冰冰的眼刀子已經刮到臉上了, 攖寧心裏連‘救命’都來不及喊,只恨自己不能原地消失。

她慫的脊梁骨都攀上陣冷顫,嘴裏打了個磕巴, 絞盡腦汁的狡辯:“不中用……不中庸!”

這根救命稻草被攖小寧狠狠薅住了:“我誇那個哥哥不中庸, 就是, 就是說他才華斐然穎悟絕倫的意思……”

一旁的主仆倆話都不說了, 攖寧甚至疑心自己挨了刀子, 低頭呆懵懵的看了眼胸前, 也沒捱捅啊, 怎麽胸口涼嗖嗖的。

她背對著晉王殿下, 好像是被凍在了原地,只有臉上能換換表情, 於是眉毛一擰嘴角一瞥, 硬生生窩成了苦瓜臉。

“你去吧。”

是宋諫之的聲音。

“是。”

十一應下後轉身出了內院, 臨走前遙遙望了攖寧一眼,目光中透露著八分同情、一分不忍, 剩下的一分,攖寧自動解讀成了“你命休矣好自為之”。

李歲還滿臉好奇的仰頭看著自己,她生怕這孩子再說出什麽驚世之語,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, 腳下抹油說溜就溜。

她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, 搶先一步開了口:“你說什麽?想吃茯苓餅?我帶你去買。”

說完麻溜的拽著李歲出了院, 悶著股勁兒一路行過兩個拐口,像是被人攆到滿山跑的兔子。

等到李歲輕輕拽了拽她手, 攖寧才後知後覺的腿軟, 隨便在巷口尋了塊石凳,脊背一松, 癱在了不知誰家的墻角。

“慫包,你為什麽這麽怕他?”t李歲昂著小臉,話裏話外,竟有些看不上她這幅沒出樣兒的意思。

攖寧輕輕踢了踢李歲鞋尖,避重就輕的轉移話題,想保住體面:“你可以叫我姐姐。”

“慫包姐姐,”李歲嗓音清脆脆的,擲地有聲,說完他皺起了略顯秀氣的眉頭,不解的重覆:“你為什麽這麽怕他?”

攖寧噎了一下,兩手叉腰,反駁道:“你就不怕他呀?”

“我,我那不是怕……”李歲還想嘴硬,眼神卻已經心虛的瞟到了一角。

氣氛一時間沈默了,大小兩號慫包俱是眼神滴溜溜胡亂轉了兩圈,最後無聲的對視一眼,默契的跳過了這茬。

“咳…歇一會,我帶你去買茯苓糕。”攖寧隨身揣著那個鼓鼓囊囊的錢袋,此刻頗為豪氣的拍了拍。

李歲卻還是皺著兩條細細的眉,小聲問了一句:“你怕他,為什麽還要嫁給他?”

這才是李歲最想問的。

他年齡雖小眼睛卻尖,大約是見過太多人事,因此格外早慧,絕不至於蠢到問出那種招眼的問題,想起攖寧方才的害怕,他有些懊悔的咬住了嘴唇。

這兩日跟在徐彥珩身邊,李歲心底那桿秤不自覺的歪了,徐哥哥就連聽到她的名字,都會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,人溫柔,還體貼,哪像那個冷冰冰的棺材臉。

哪怕那是張頂好看的棺材臉,李歲心中默默補了一句。

他寄人籬下,懂得少說話的道理,並未過問旁人,不知什麽賜婚的彎繞,只是默默覺得,攖寧是被那兇神一張好看的臉給騙了,擔心她所遇非人。

這才沒忍住問了出來。

他看攖寧托著腮一臉為難,小小聲的補充道:“我亂說的。”

“因為他長得好看,”攖寧憋了會兒,憋出這麽個回答:“現在悔不當初,但是已經晚了。”

她沈痛的嘆了口氣,拍拍李歲的肩膀,半真半假的教誨:“切記,你長大後不要犯我這種錯誤,人不可貌相。更不能像剛才那個兇哥哥一樣,中了別人的美人計。”

“比你還好看的美人計嗎?”

攖寧的五官是再標致不過的美人模子,尖下巴頜兒,兩頰一點嬰兒肥,不顯突兀,反倒添了筆靈動。

“嗯?”這句隱晦的誇獎來得太突然,攖寧呆呆的擡起頭,腦袋裏一根筋脈突然搭通了。

她狠狠拍了下手,而後摁上李歲的肩頭,急切道:“你先跟我回去,讓明笙姐姐帶你去買茯苓糕,我有點事情要辦。”

“我是個大孩子了,不愛吃零嘴的。”

“哎呀,別嘴硬。”

攖寧一路跑的比出來的還快,她急沖沖闖進北屋時,宋諫之站在窗口,正要將信鴿放出窗外。

他聞聲回過頭,淡淡的掃了攖寧一眼,長指微擡,托著信鴿展翅飛遠。

“回來盯梢?”

攖寧卻不客氣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,急促的呼吸尚且未平覆,就忙不疊的將人往外拉:“我知道哪裏不對了,你跟我跑一趟。”

宋諫之站在原地未動,只無聲的睇著那只扯了自己胳膊的手,在攖寧納悶的看過來時,輕輕挑了下眉,瞥她一眼。

這麽一停,攖寧也覺得自己忒不客氣了些,又因為一路快走,小心臟砰砰直跳,紅成了關公臉,她下意識挪開眼。

又被宋諫之似笑非笑的的神情笑話了,她幹脆理不直氣也的再上一只手,兩只手一並抱著人家胳膊往外拽,圓溜溜的眼睛一片澄澈認真:“真的有急事呀,你帶我去一趟南城樓子,別騎馬,太招眼了,咱坐馬車去。”

宋諫之靜靜望她一眼,這次沒刁難,反而拎著後領子把攖寧提溜了起來,拎貓兒一樣輕松的出了屋。

馬車一直停在後院,再方便不過。

攖寧是一路被揪著後領子拎過來的,二話不說塞進了車廂。

她沒穩住身,一屁股坐到車廂裏,碰瓷似的就地滾了半圈,頭頂發髻都撞歪了。

但不等宋諫之上馬車坐定,她就一骨碌坐了起來,一邊反手摸摸屁股,一邊堅定道:“南城樓子有問題。”

話音剛落,馬車前行,原地墩了下,攖寧小屁股都快墩成四瓣,呲牙咧嘴的彈起來。

但她估錯了馬車的高度,驟然起身,一下撞上車頂,還咬住了自己舌頭。

這下是頭也不保尾也不保,人都磕的傻了,呆呆的伸手捂住腦門。

直到晉王殿下輕刺了句‘麻煩精’,把她拉到懷裏,攖寧才想起自己剛才要說什麽,捋直了舌頭問:“你讓十一帶小花旦去官驛,是怕她鬧出人命?”

“她是死是活,和本王有什麽關系?”宋諫之掐住她不安分往下亂撐腕子,聞言擡起了眸。

“……你說得對,”攖寧暗暗抿起嘴角,這活閻王確實不是能在乎旁人生死的脾性,她只能換個思路重新分析:“可是如果我們前腳剛走,她後腳出了性命官司,不管是說我拈酸吃醋把人逼死,還是說你冷漠刻薄,當街責難羞辱傷透美人心,反正都說不清了。”

攖小寧偏心眼的給自己扣了個拈酸吃醋的名頭,不痛不癢,而後反手給晉王殿下‘哐哐哐’甩了一堆鍋。

她邊說邊挺直了小胸脯,半點不心虛。

反正她說的是實話,至於形容上有些偏心眼……人心本來就是偏著長的!

“剛才不還偷偷罵本王不中用,中了美人計?”宋諫之看著懷裏眼神亮晶晶的攖寧。他若在意那花旦的生死,或者所謂的虛名,就不會說那通話了,偏偏他身邊這塊料,生了副比豆腐還軟的心腸。

不過,當事人並無這份自覺,還小不要臉的夾帶私人恩怨。

宋諫之懶得計較她那點小心思,追問道:“所以,你還要去這一趟做什麽?”

攖寧這才尷尬的想起,自己方才當面貶低,還被當事人聽到了,她本就是有一碼說一碼的老實性子,嘴一禿嚕,話脫口而出:“我沒有偷偷罵,我只是說你不中用。”

說完,便察覺到宋諫之神色冷淡的盯著她,那眼神卻醞著墨色風暴,像是在打量著,要從哪下口將她活吞了。

她咽了咽口水,想蒙混過關把這頁揭過去,她哪能想到自己會一天冤枉人兩次呀。

雖然已經是塊滾刀肉了,至少要當一塊正直的滾刀肉。

攖寧磨蹭了好一會兒,使勁眨眨眼,有點扭捏的解釋:“你沒有提前跟我說,那我……那我又沒有你那麽聰明,有洞若觀火的本事。”

少女眼底是一望到底的赤誠,含糊的嗓音中甚至帶了點小小的不甘。

睡都一起睡過幾次了,攖寧坐在人腿上也不矯情,還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,示好的扯下宋諫之的衣袖。

她直通通的講出了心裏話:“我就只當你看上那個花旦了,雖然你這麽聰明,肯定不會進圈套的,但萬一她要吹枕頭風呢?”

這套溜須拍馬的功夫,使得既熟練又真誠,最後還夾帶私貨的小小抱怨了一通。

宋諫之額邊青筋突突跳了兩下,不怒反笑,低低的重覆一遍:“枕頭風?”

“你成鸚鵡啦?”

攖寧懵不自知的探頭過去望了望,結果被小王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,掐住了臉。

“唔唔……”

他這次用的力道格外大,在那副滑膩的面皮上狠狠搓了兩下。

臉被捏成了露餡的沙包,攖寧只覺自己口快要流下來了,努力眨巴著圓眼睛,無聲的求饒。

等到晉王殿下大發慈悲的松開手,攖寧下巴頜都僵了。

她自己上手左右揉搓著臉,借機蹭掉唇角那點津液,而後擡起頭,頂著那可笑的紅印子,輕聲但堅定道。

“南城樓子有古怪,孫夫人壓根兒不是燕京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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